《野狼disco》:中年rapper,說唱新世界和潮水的兩個方向
“那你為什么寫這首歌?”
“這就是這個時代發生的事。”他不覺得快手上的那個世界有什么問題,“對著鏡頭啃大肘子怎么了,很可笑嗎?”說這話時,他變得嚴肅起來。
寫《野狼disco》時,他最初的想法是想要在表演現場增加一些互動,所以在歌詞里設計了很多動作。90年代,《野狼王的士高》是東北歌廳里最流行的曲子。在這首歌里,他描摹了自己記憶中的迪廳印象,年輕人喝酒、蹦迪,粵語歌勾起回憶。樂評人耳帝說,《野狼disco》“用強烈的對某個時代的追憶與回味,以最真摯的時代情懷與世情鄉俗,描畫出一幅昔日圖景失落的消亡”。我問老舅,人們對這首歌的評價是不是過度解讀,他說那些是他潛意識里的東西,“老舅就是東北,東北就是老舅”。
《野狼disco》火了之后,他做過一段精辟的總結:“這個時代音樂需要的就是有氛圍,一旦這歌有氛圍,這個歌就成了;一旦你人活的跟你這個歌是一個氛圍,你也成了。”
老舅見證了東北的衰退,他看到經濟上的疲弱如何改變了人們的精神面貌。人們從相信自己在這片土地上能功成名就到變得頹靡,年輕人走出去再回來,看到的只有家鄉和外界日益拉大的差距。父母做的都是小本兒生意,大環境不好,沒活兒干時,父親只能終日在家拉著窗簾抽煙,一家人有時一周吃的都是土豆白菜。到高中畢業,他決定離開長春,“那種生活索然無味”,老舅低著頭說。他甚至對目的地沒有要求,只要不在家鄉,哪里他都愿意去。2005年,他去了西安一所大學學市場營銷。
那些悲喜交織的情緒里也有他自身經歷的投射。《你的老舅》里,他寫道,“嗨我的老妹兒我給你講講我的經歷,我曾經就是東北饒舌第一”。至少這句并非虛言。老舅是說唱圈的OG,2003年開始玩兒說唱,最早和朋友蓮花組了一個說唱組合,后來又一起創立了廠牌吾人文化,2007年,他拿下了長春第一屆唇槍舌劍freestylebattle比賽的冠軍,一年后,他作為東北說唱的代表參加了湖南衛視《天天向上》“五大城市說唱少年”特輯。吾人文化是那個時代東北最有影響力的說唱廠牌,但市場還在孕育之中,像大多數無法靠音樂謀生的人一樣,老舅也在音樂之外的生活里做著平淡無奇的工作。離開長春前,他在一個商場里做樓層經理,人們喊他董主任,有牌面兒,可他賺不到多少錢。2014年,他做了爸爸,決定離開長春,到一個更有前途的城市生活。
他去了妻子的故鄉成都,隨即迎來生活的巨大改變。成都氣候宜人,特別是冬天,不像東北,把人凍得愁眉苦臉,但老舅的境遇并未好轉。那時成都說唱會館正蓬勃發展,來到成都后,老舅本想加入他們,但最終他發現自己只是一個局外人,很難被那個圈子容納。很長一段時間,他都為此而想不開,最近他才想明白,“人家那時候發展得不錯,每天也有很多事兒要忙,根本顧不上一個外人”。
他在成都做過很多份工作,賣過自來水管,批發過手機,做過Uber司機,開了幾天就不干了,因為他總是找不到APP上約定的地點。他給別人開了一年車,這份工作讓他難以忍受的地方在于,他永遠扮演一個等待別人辦事的角色。在那些一個人在車里等待的時刻,他感到生命被浪費掉了。“我是個創作型的人,那種工作對我就是一種折磨。”他常常是凌晨3、4點多回家,太太和孩子都睡了,他喝著啤酒,想要聽點兒音樂,說唱太躁,他已經聽不下去了。那時,他聽到了蒸汽波,那種簡單的旋律里流淌著懷舊的情緒,成為他漫長黑夜里的慰藉。
蒸汽波像是一根救命稻草,老舅重新開始寫歌,嘗試把蒸汽波和說唱結合在一起,他每天坐在房間里一寫就是五六個小時。當年和他一起玩說唱的那群朋友大都已經遠離了音樂行業。人到中年,重新開始音樂生涯需要勇氣。老舅的幸運在于有一個支持自己的媳婦——她能忍受他待在家里做著不怎么賺錢的音樂,愿意分出自己的一半工資給他,還幫他上了保險。他的音樂生涯在痛苦中重啟,但還需要等待一個出頭的機會。
2017年夏天,《中國有嘻哈》開播,老舅迎來音樂生命的轉折。第一季的《中國有嘻哈》,老舅沒趕上報名時間,只去了總決賽投票環節。在決賽現場,他看到數不清的年輕人,感到自己被埋在人海里。看到曾經的朋友,甚至是名不見經傳的后輩站在舞臺上宛若巨星,他意識到,“你只要站在那兒,張開嘴,就是making money”。他下定決心要參加這個節目,他的目標務實而明確——希望通過這個節目獲得更多演出機會,有更好的物質生活。